大方县拖欠教师工资事件拷问

义务教育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收入水平的规定，今年年底前全国所有的县级区域都要落实到位。

近日，中国政府网公布了来自国办督查室的一则《关于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拖欠教师工资补贴挤占挪用教育经费等问题的督查情况通报》，让教师待遇的相关话题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通报》称，根据群众在国务院“互联网+督查”平台上反映的问题线索，国办督查室派员赴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进行明察暗访发现，截至今年8月20日，当地5年共拖欠教师绩效工资、生活补贴、五险一金等费用47961万元，挪用上级拨付的教育专项经费34194万元。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9月10日下午，贵州毕节市大方县教育科技局工作人员表示，全县教师被拖欠的4.79亿工资津贴9月9日已全部发放到位。该县多名教师也确认，绩效工资、津贴补助等已陆续到位，但目标考核奖仍未见踪影。

如果说拖欠、挪用是较为极端的情况，以教育部关于“义务教育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收入水平”的规定作为衡量标准的话，有些地方也仍未能落实。

9月4日，在教育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司长任友群介绍，通过印发通知、召开会议、内部通报、实地调研等多种方式，对各地落实情况开展调研督促，确保今年年底前全国所有的县级区域都要落实到位。

9月7日，2020年全国教师发展大会在京召开，会议对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教师队伍建设工作作出谋划部署，其中再度强调，不断提升教师地位待遇，让尊师重教蔚然成风。要重投入、清负担、给尊严、强宣传，提高教师政治地位、社会地位、职业地位。

保障教师待遇落实

除了拖欠老师工资补贴、挤占挪用教育经费外，上述关于大方县的通报还指出了“未落实义务教育阶段教师平均工资水平不低于公务员平均工资水平的要求”的问题。

具体而言，2018年，大方县义务教育阶段教师工资平均每人每年应发78726元，实发65503元，大方县公务员平均每人每年应发79552元，实发66316元，教师平均工资水平低于当地公务员800元左右。

2019年，大方县教师工资平均每人每年应发78765元，实发63974元，大方县公务员平均每人每年应发83761元，实发69294元，教师平均工资水平低于当地公务员5000元左右，差距不减反增。

大方县被曝光后，贵州省委、省政府已作出部署，9月10日前将中小学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或高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收入水平的政策落实到位。

教师待遇难以落实的问题并非个别现象。今年1月，教育部发布《国家教育督导检查组对陕西省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督导检查反馈意见》，其中指出，2018年，全省109个县级单位（不含省直学校、市直学校）中，仅有37个县义务教育阶段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或高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收入水平；部分县对公务员发放奖励性补贴时未考虑中小学教师。

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任固一中校长赵曙光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从字面意思上讲，他所在的县基本能够做到老师和公务员工资相当，但实际差别还是很大，公务员除工资以外还有部分隐性收入，老师们则基本享受不到。

另一位中部省份三线城市的公办小学语文老师则向记者介绍，她工作了11年，感受到的工资涨幅并不明显，去年一年到手的收入大约是5万多元。

关于“教师工资收入不低于公务员”的政策表述，有教育界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最重要的是落实，尤其是要考虑到公务员的绩效、补贴等因素，这一提法真正落到实处并不容易。

也有观点认为，应该建立保障教师收入的长效机制。

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周洪宇曾提出“建立教育公务员制”的建议，中国可以参照日、韩等国做法，建立独立的教育公务员制度，修改教师法或对公务员法做出补充规定，将取得教师资格证书并获得教师职位的公办教师的身份确认为教育公务员，从法律上保证公办教师的各种待遇与公务员一致，提高教师职业的吸引力和社会地位，进而提高其整体素质，推进城乡、区域教育均衡发展。

整体收入有改善

尽管一些地区仍然存在教师待遇难以落实的问题，但从整体来看，中小学教师的收入呈现增涨的趋势。

2019年教师节前夕，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司长任友群透露，我国教师工资由上世纪80年代之前在国民经济各行业排行倒数后三位，上升到目前全国19大行业排名第7位。

乡村教师的获得感尤为明显。青海省一位乡村小学教师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相比于县城里的学校，她的同事们每个月能够多领到一笔交通补助、生活补助和工作津贴，大约1000元左右。

赵曙光所在的是一所乡镇中学，他介绍，老师们的各项乡村补贴以及考核奖，每个月有2000多元。“加上工资，在农村也够用。”

麦可思研究院近日发布的一份数据显示，近五年来应届本科毕业生从事中小学教师者的月收入呈上升趋势，2019届的月收入为4699元。但相比之下，这与全国本科生平均水平的5440元尚有一定差距。在就业满意度调查中，收入低成为2019届本科毕业生从事中小学教师职业者对就业现状不满意的主因之一，比例高达66%。

在不同地区，教师待遇的差异较大，一个直接的原因在于，教师待遇很大程度取决于当地的财政情况。

上述麦可思研究院的数据显示，2019届本科毕业生从事中小学教师职业，在“直辖市”从教的月收入最高，为5378元；在“副省级城市”和“地级及以下城市”从教的月收入分别为5214元、4516元。

在副省级城市中，深圳近年来因为高薪招聘公办中小学教师而备受关注。近日，深圳盐田区面向2021届毕业生发布了招聘110名老师的公告，其中提出：优先享有住房申请，享受教育改革先行红利，入职后不低于公务员待遇。

2019年5月，深圳盐田区曾在公办中小学老师招聘启事中公开注明了待遇：本科毕业生首年年收入税前约29万元，硕士研究生年收入税前约32万元，博士研究生年收入税前约33万元。

陕西师范大学的一名毕业生刘泽（化名）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读书期间，感觉身边的同学对于公办中小学老师的待遇期待值并不会太高，深圳的情况属于超出预期，的确有一部分同学毕业后冲着高工资去了深圳。

“虽然个别城市的情况并不具代表性，但会在社会上形成一种正向激励，填报高考志愿的学生会觉得，将来做老师有机会获得比较体面的收入。”刘泽表示。

职业热度提升

从各项调查和数据来看，教师正在成为一项愈发受欢迎的职业。

在教育部9月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任友群介绍，今年配合做好疫情常态化“六保”工作，公开招聘中小学幼儿园教师70多万，总报名人数接近500万，这里有一半是应届的大学毕业生，还有一半是往届的，有力促进了大学生就业。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张布和在发布会上列举了一组数据：2020年，某省会城市招考912个中小学教师岗位，报名人数达到1.9万，报名人数和招考岗位比例达到20：1。

麦可思研究院的数据则显示，本科生从事中小学教师职业的比例屡创新高，2019届该比例达到9.2%。

事实上，单从就业的角度来看，一些人选择教师职业的出发点，并非出于待遇的考虑，而是追求安稳，尤其是在“996工作制、35岁失业”的焦虑社会氛围之中，做老师一般没有太多的年龄和失业压力，收入可能比上不足，但随着资历增长有提升的预期。

武汉一位2020届大四毕业生，学的专业是商务英语。过去的半年里，她的求职之路颇为艰辛，辗转杭州、天津、武汉等地，经历了外贸公司、大型互联网零售企业的解约或主动离职，这坚定了她和家人的信念——做老师更安稳。目前，她回到老家湖北十堰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由于尚未取得教师资格证以及教师编制，月薪仅有1500元。

深圳一位读传播学的学生，有过在知名大企业实习的经历，毕业后选择了回云南老家做老师，她的理由同样是“喜欢稳定的工作”。

这或许可以一定程度解释，中小学教师队伍为什么存在男女比例失衡的问题。教育部曾公布过一项数据，2016年，北京和上海专任教师中，高中阶段女性教师占比分别为71.9%和65.9%，初中阶段女性教师占比分别为76.3%和73.7%，小学阶段女性教师的占比两座城市均超过80%。

另一方面，教师的报考热度提升，一定程度缘于教师资格改革的深化。今年因为疫情的影响，上半年的教师资格考试推迟到下半年统一进行，对于有志于从事教师职业的应届毕业生，教育部提出“先上岗、再考证”的阶段性举措。

从诸多地区的中小学教师招聘启事来看，很多都不再限定招收师范生，有的早已提出教师资格证可以暂缓取得。

教育部网站9月8日发布《教育类研究生和公费师范生免试认定中小学教师资格改革实施方案》，落实“放管服”改革要求，进一步完善教师资格准入办法，将教育类研究生和公费师范生教师资格准入的把关关口前移到培养院校。

赵曙光向记者表示，仅仅获得教师资格证的大学生和经过了几年师范专业培养的大学生，完全是两个概念，几年的专业素养很难以教师资格证来代替，甚至有的教师岗位不用考证就能进入。

“要想吸引优秀的人才进入到教师队伍，根本方法还是要提高教师待遇，扎扎实实提高教育的地位。”赵曙光说。

（作者：王帆 编辑：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