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专访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学部委员高培勇：理解财政扩张要区分抗疫和发展

　　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宏观经济政策力度加大。对于此前备受关注的积极财政政策“三支箭”，根据报告，2020年一般预算赤字规模约3.76万亿元，地方专项债规模3.75万亿元，抗疫特别国债1万亿元。这意味着2020年中央和地方新发行的政府债券规模将超过8.5万亿元，给出的财政支出增量达到约3.6万亿元。

　　如何理解财政安排背后的深意？8.5万亿元的规模是否够用？证券时报记者专访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学部委员高培勇。

　　提高赤字率和发行特别国债的政策目标是抗疫

　　《证券时报》：财政“三支箭”的安排存在与市场的预期差。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预期差？

　　高培勇：现在讨论经济形势，必须看到周期性波动，结构性调整，以及疫情冲击三者的叠加。

　　明确了当前经济领域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来自于三个方面而非一个方面，今年的宏观经济政策安排就看得比较清晰了。面对疫情冲击，2020年政府工作报告实际上是对于去年年末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所确定的宏观政策基本盘的修正，是在疫情前宏观政策部署的基础上追加了抗疫安排。为什么要提高赤字率，为什么要发行特别国债，它是奔着对冲疫情冲击而去的。

　　宏观政策应对当前的经济形势不能头脑发热。我在多个场合都反复强调过，看待当前宏观经济的问题和矛盾不能一锅煮或一勺烩，需要把问题和矛盾分分类，坚持对症下药。在政府债务规模安排方面，有市场观点会认为扩张力度“不解渴”，这是因为没有把对冲疫情影响和逆周期调节与结构调整的操作区分开来。

　　发行特别国债要划出操作底线 不留或少留“后遗症”

　　《证券时报》：市场会比较关心，钱能怎么用？

　　高培勇：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今年的赤字率增加0.8个百分点，大概是1万亿元的规模。需要注意的是，财政赤字提升的规模，在用途方面，政府工作报告中专门提出，要和抗疫相关。加上1万亿元的特别国债，总共2万亿元的政府债券规模都和抗疫捆绑，不得把这笔钱用到其它方面去。因为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举措。

　　换句话来讲，这笔钱从联系上讲，就是应对疫情冲击，主要解决“六保”的问题，特别是其中的“三保”——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保市场主体。在很大程度上，也可说与应对周期性波动和调整经济结构关联不大。这需要说清楚。

　　我今年的提案与抗疫特别国债有关。相关建议简单概括起来有几点。第一点是要划出操作底线，目的是不留或少留“后遗症”。比如，不能因为特别国债的发行，而垫高未来财政支出基数。不能因为特别国债的发行，而冲淡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线。不能因为特别国债的发行，而颠覆来之不易的减税降费成果。不能因为特别国债的发行，而放松对财政金融风险的防范。在这个时候，需要把可能面临的副作用说清楚。

　　在划清底线的基础上，我提出抗疫特别国债要抓住“特别”二字做足文章，对应“抗疫”。特别国债的钱不能用于其他方面，要和抗疫连在一起，抗疫最主要是“六保”，和“六保”直接挂钩。如前所说，这一条目前在政府工作报告和预算报告当中已经体现了。

　　第三点，我强调的是要编制特别预算，不要和其他的预算相混淆。或者，在现有预算体系中设置一个特别项目，目的就是把它和其他方面支出项目区别开来，专款专用于抗疫支出。

　　2.5万亿减税降费可以稳稳的实现

　　《证券时报》：减税降费主要是惠企惠民。在疫情背景下，也与保市场主体和保基本民生密切相关。市场关注减税降费的力度能否保持？

　　高培勇：从预算报告来看，财政收入是负增长，财政支出增速相对来讲是适当的。这表明了财政收支的压力很大。

　　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预计全年为企业新增减负超过2.5万亿元。理解减税降费需要看到，自去年以来的减税降费是制度性的，不是政策性的。两者最大的差别在于政策性是有时限的，而制度性是长期的。所以，2020年减税降费的力度不会减。

　　换句话说，2019年减税降费的效应会自然扩展到2020年。而且，注意到2019年的增值税调整是从5月份开始，1-4月份没减。2020年就比2019年多加了4个月，这就是所谓“翘尾”。因此，从实际上来说，2020年会比2019年的规模更大，能够实现2.5万亿减税降费规模。

　　财政政策仍有空间 要读懂年度发展目标的确定性

　　《证券时报》：在支持经济发展方面，宏观政策安排如何体现的疫情影响呢？

　　高培勇：在逆周期调节和结构性调整方面，实际上去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确定了它的基本盘，现在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做“追加”，主要集中体现在地方政府专项债方面。

　　政府工作报告明确，今年地方政府专项债规模为3.75万亿元，参照去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增加了1.6万亿元。但是参照去年底政府经济工作会议的安排，这部分增量里有追加考虑疫情冲击影响发展的安排。

　　还是需要再次强调，发展的问题是发展的问题，生存的问题归生存的问题，不是一回事。一定要把矛盾分类、压力分解。

　　《证券时报》：不少观点认为，目前的宏观政策安排仍留了较大空间。比如说对于赤字率的表述是拟按3.6%以上安排。

　　高培勇：的确，宏观经济政策仍留有空间。3.6%的赤字率具有弹性，是否会往上突破，主要看形势变化。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赤字率才会再往上走。

　　大家比较关注今年没有提出全年的GDP的增速目标，这其中有全球疫情和经贸形势不确定性很大，我国发展面临一些难以预料的影响因素的原因。但这样的安排同样也是为了留出更多的政策空间。

　　通读报告后，我们还要需要掌握的信息是，在没有GDP增速具体目标的这样一种不确定性的情况下，实际上是有确定性的。

　　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了必须保证的目标。这些目标可是我们最在意的、最看重，作为底线加以追求的目标。比如：“保居民就业”提出城镇新增就业900万人以上,城镇调查失业率6%左右，城镇登记失业率5.5%左右；“保基本民生”提出，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5%左右，居民收入增长与经济增长基本同步，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其他的保市场主体、保粮食能源安全、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保基层运转的内容都在报告里有体现。甚至特别还强调了，重大金融风险有效防控。在不确定性当中有确定性，并且这体现了宏观经济政策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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